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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典漫谈

回眸那片心灵故土

来源:太原新闻网 作者:董晓可 2024年04月15日 19:56

《边城》插图

  1934年,沈从文的小说《边城》出版。这部经典作品是沈从文精心构筑的边地之书,也是他生命历程中具有“追忆逝水年华”意味的故乡之书。

  沈从文的童年是幸福的,他的学校位于水边,那一派清波与翠绿大地给予了他纵情撒欢的广阔空间,也让他领略了天地之美。后来,他在“五四”文学革命的感召下,以小学学历只身闯荡北平,经历了无尽颠沛与碰壁,直至得到郁达夫、叶圣陶等人的接济与帮扶,渐渐在文坛上获得一定声誉。在他自湘西至北平的足迹下,伴随的是乡间传统文化与都市现代文化的剧烈碰撞,现代都市的隔膜、排斥与疏离,使居无定所的他感到深深的自卑与孤独。

  1928年,鉴于时势格局变化与生计压力,沈从文离京赴沪,开启了艰难的上海租界“寄宿”生活。这些,让他加深了对于城市文明的反思,并深深眷恋着那片温情的故乡之地。由此,我们可以看到他笔下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:在以《边城》为代表涵盖了《潇潇》《三三》等作品的边地书写中,人是懵懂、原始却富有生命活力的;而在《八骏图》《绅士的太太》为代表的城市书写中,一个个知识分子沦为都市文明负面效应下的异化物,衍生出虚伪、堕落的畸形人格。从这个意义来看,《边城》是作家沈从文远离故乡后的深情“回眸之作”,是他基于创作自觉的城乡“两地书”,更蕴含了他作为一位羁旅行者找寻心灵港湾的不泯童心。

  四川过湖南去,靠东有一条官路。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“茶峒”的小山城时,有一小溪,溪边有座白色小塔,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。这人家只一个老人,一个女孩子,一只黄狗。

  这是小说《边城》的开场白,这种类似“绕口令”的句式结构,让我们仿佛回到了“从前有座山,山里有个庙,庙里有个老和尚”式的童谣之中。而在整个《边城》的世界中,沈从文也确实为我们呈现了一个自洽、自为、自由的童话般的边地世界:在这里,有着湘西地区美丽的景物和原始淳朴的风土人情。主人公因出生时遍地黄黍而得名翠翠,她和爷爷过着宁静的摆渡生活。后来,船总的两个儿子同时爱上翠翠,决定用当地风俗唱山歌来“决斗”,哥哥嘴笨,弟弟愿意唱两支歌,一支算哥哥的,一支算自己的。但哥哥不愿这样,选择驾船离开,不幸意外离世。而船总并未因此心生怨恨,当翠翠爷爷死后,想要接她来照顾。同样地,当年翠翠母亲的暗恋者老军人杨马兵也热心地前来陪伴翠翠……在此,有着善良美好的人性,有着健康自然的情感,有着美得让人心碎的爱情,亦有着淡淡忧伤的哀愁,一切都显得那样纯真、自然。可以说,在《边城》故事中,沈从文以边地歌者的姿态,让我们走近了一个童话式的、纯朴的、可以自由舒展情感的心灵栖息故园。这,是时至今日《边城》仍能给予我们的巨大精神滋养。

  20世纪前半页的中国历史,犹如一条剧烈动荡的河道。此种境遇下,我们的文学在“启蒙与救亡”两条激流的碰撞与融汇中浩荡地奔腾。1930年代,茅盾的《子夜》、巴金的《家》与老舍的《骆驼祥子》三部重要长篇相继问世,更是将此种浪潮推向顶峰。同一时段出版的《边城》,似乎背道而驰,然而事实上,这并非沈从文对于现世的漠然或退却,而是承载了他在动荡世界的一种来自故乡的心灵安放。在现代文学史上,正是源于个人与故乡大地连接的找寻,诞生了以沈从文为典型,辐射了鲁迅《朝花夕拾》、萧红《呼兰河传》以及废名、萧乾、汪曾祺等一大批文人一脉相承、富有诗情与灵性的故乡承载的书写。而正是这种基于故乡的回望,使得我们的文学在一路向前奔涌的河道中,可以捡拾一下原初的童年记忆,进而生出蜿蜒曲折、幽深优美的别样境界。

  今天,当我们重读《边城》,这种回眸找寻故乡记忆的书写,依然具有价值和意义。当我们在钢筋混凝土构筑而成的城市,在为生计奔波的日子里漂泊无依而生发出“我往哪里去”“哪里是我家”的迫切现实追问时,是否也该因“走得太快”而不时停下脚步,回望一下来时的路,等一等原初的灵魂。从这个意义来看,《边城》不仅是沈从文道德理想意义上的故园,也是能唤醒我们共有情感经验与思想感悟的心灵故土。

(责编:张凯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