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个月我夜访晋阳湖西岸,终于听到了久违的蛙鸣。但夜色朦胧中,对蛙们的栖居环境,印象不深。6月7日,又是一个星期天。我5点起床,又一次向晋阳湖走去。晨曦中,园中景色分外清爽宜人。我顺着湖岸一路南行,觉着不久,就到了最南端,老远就看到了湖内那一大片芦苇。走近些,才发现芦苇被那道伸向湖深处的土堤一分为二。而且,芦苇丛中混杂了大量的蒲草。再细看,浅水中,堤坝上,似乎还有水稗子、三棱草以及麻胡草蛋蛋等多种喜水植物。望着这些曾经十分熟悉的植物,仿佛六十多年前那一大片广袤且杂草丛生的风景,又一次回到了眼前。
我的家乡,今晋源区的武家庄,就在后来的晋阳湖北畔不足百米的地方。我家老宅,在村庄的最南边。湖未建时,春暖以后,一出街门,就能看到满眼的绿色,随着地形起起伏伏,一直延伸到远方。仅有的几棵大柳树,仿佛远在天际。这片绿色,广袤,深邃,看一眼,就让人浮想联翩。年幼的我和同伴们,就被这绿色牵引着,一次又一次,走向这草丛深处。
出村不远,是一条自西向东缓缓流淌的小河。被小河串起来的,是或大或小五六个池塘。池塘的浅水中,有蒲草和芦苇随风摇曳。跨过小河,再向前走,潮湿处,是大片大片的菅草和蚊子草,瘦瘦的尖尖的,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。盐碱严重的地块,长着成片成片的咸板葱。长咸板葱的地儿,其它草根本不敢插脚。据说,早年间的村民们,将咸板葱割回来,晒干了,烧成灰,压在缸里,上面淋水,下面凿开个小孔接住,那水就可熬盐吃。艾蒿和臭毛蒿是孪生兄弟,会选择稍好点的地块扎根。不过,一个香,一个臭。与艾蒿伴生的还有枪儿苗(即苍耳)。海南花(即凤仙花)开时,掐它的叶子来包红指甲,能臭美好一阵子。草丛中,最受孩子们青睐的,还有马莲。没塑料绳以前,马莲可用来栓和捆很多东西,割回来出售,销路很好。割上一暑假,开学的花销全有了,还可再买几本小人书。马莲花,紫白色,凑近鼻子闻,有股清香。抿住花蒂处吸吮,会吸出一种甜甜的汁。花落后,结成一个个小棒槌,那是马莲的籽。割马莲时,要刻意将它留下,成熟后,荚裂子落,来年又多了一丛马莲。还有,节节草;还有,毛友友友;还有还有,三春柳;还有,羊奶奶;还有,猪耳朵;还有,狼巴苗;还有,还有好多至今都叫不上名儿来的野花野草。它们千姿百态,各自展现着自己的风彩。每一种,都那么熟悉,每一株,都让人留恋。
更让人着迷的,是在草丛中活动着的一个个小生命。当我们一步步向草丛深处走去时,立时会窸窸窣窣惊动很多小生灵。默默潜远的,是水中的鱼虾。动静最大的,当数青蛙了,三跳两跳便躲得没了踪影。叫油只、虎头则是乱扑乱跳,有时径直就向你脸上扑来。扁担婆和吃瘊虫儿则一个挺着大肚子,一个举着大钳子,笨拙地在枝叶间爬行;倏忽间,一只荞麦翅忽喇喇地向远处飞去。拨拉开草丛,也许会发现一只屎巴牛在推着羊屎蛋玩;也许会发现两只牛都都在撕咬着打架;也许会发现一溜蜗牛背了房子在慢腾腾地爬;也许会发现一群蚂蚁在忙碌着搬运什么。嗡嗡叫的蜂儿,花花翅的蝶儿,在枝叶间飞一飞,停一停,捉着迷藏。猛然间,会有孩子大叫一声:“蛇!”所有的孩子便戛然停下了脚步,惊悚着看那长长的虫儿窜向草丛深处。不过,有惊无险,因为遇见的都是无毒的绿色菜瓜蛇。这些虫虫蚁蚁各自演绎着丰富多彩的生活,大多与我们互不干扰。而有那么两种就不大幸运了。一种是漂亮的蜻蜓,只要作了孩子们的俘虏,大多是死路一条。一种是那种大声聒噪的叫喳喳,捉了后,用茭棍榄皮皮编个笼笼养起来。喂一截葱,便呆在笼笼里喳喳喳拼了命地叫,直到冬天悄悄来临。
四五里远处的草丛尽头,有个隐约可见的村子,叫牛家营。据说村边有个湖,十几户人家过着捞鱼撇虾的渔民生活。小小的我曾极为好奇,想长大点一定去看一看。遗憾的是,还未等我长大,那一大片美丽的草滩,那个神秘的牛家营村,便淹没在晋阳湖里了……
在湖边伫立多时,思绪慢慢回到了眼前。返回时,我刻意绕行离湖稍远的西边。途中,我找到了上次蛙声最动听的那个小湖。蹲在曲桥近水处,水中似乎没有鱼虾活动,稍有点遗憾。我希望,规划中的湿地公园建成后,我能见到在晋阳湖这片土地上生长、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那些花花草草、虫虫蚁蚁,能见到比那曾经熟悉的风景更美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