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在8月中旬举办的首届阳泉刘慈欣故乡科幻文化活动周上,《刘慈欣创作年谱》首发。在这本书中,刘慈欣的创作起点定格在1999年。那一年,他发表了第一篇作品《鲸歌》。实际上在此之前的十年时间里,刘慈欣已经写了不少科幻作品,为成为科幻作家进行了必要的储备。从2000年开始,刘慈欣进入自己的黄金十年创作期,他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作品全部发表于这十年。这些作品首先以中短篇的形式集结发表。刘慈欣开始在成都《科幻世界》这一平台上匀速地投放自己的中短篇作品,每年2至5篇不等,也开启了他连续8年获得“中国科幻银河奖”的历程。2001年,银河奖变更了评奖规则,一位作家可以有多篇作品获奖,于是刘慈欣连续4年有两篇以上作品获奖,其中两年更是有3篇获奖,在银河奖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。
创作的探索
黄金十年创作期,刘慈欣在科幻小说的题材方面作了全方位的尝试。他的小说可以在世界范围内任意驰骋,还可以在寰宇之中肆意翱翔;既有纯粹的科学幻想,也有对现实社会的关注;既有对文明的形而上思考,也有科技应用的具体场景;既能关注中国的乡村,也能聚焦局部战争热点;既有基因技术的极端应用,也有体育竞技代替战争的善良愿望;写作范围上可达联合国,下可至贫民窟……总之,在他的30多篇中短篇小说中,题材颇为丰富。
在小说技法上,刘慈欣也进行了全方位的探索。其中有《流浪地球》的“宏细节”断代叙事,有《中国太阳》的线性叙事,也有《全频带阻塞干扰》这样的多角度分镜头切换,还有《乡村教师》中的双线衔接并进叙事,《地球大炮》和《赡养人类》中是穿插和倒叙手法,《光荣与梦想》则有意识流的影子,更具现代主义色彩。
在生活中,刘慈欣是长跑选手,在科幻文学上他也更适合长篇小说的创作。在写作中短篇小说的同时,他的长篇创作也在同时进行着,只是科幻长篇的出版更多取决于市场,需要等待出版机会。2000年,在调整了创作方向后,刘慈欣写出了《球状闪电》的初稿,这是他在长篇小说中第一次同现实产生关联。这部作品的创作中,他已显露出不满足于在西方科幻小说创造的世界中演绎故事的雄心。即使还不具备创造中国的科幻世界的能力,那就先创造一个中国的科幻物体,于是就有了“球状闪电”这样一个非人的科幻形象,并将其置为小说的核心。这同以人物为核心的主流文学已经各自踏上了分岔的小径。
在2000年,除了《球状闪电》,他还完成了一部小长篇《魔鬼积木》,对刚起步的基因技术予以关注。这部作品不太被人提及,最终是以儿童文学形式出版的,其内容却相当超前。2001年,因为有了出版长篇小说的机会,他对自己十年前创作的长篇小说《超新星纪元》进行了大的修改,前后五易其稿,于2003年出版。虽然划归为儿童文学作品,但其内涵和想象远远超出一般的儿童文学作品,是刘慈欣早期最满意的作品。也许当时儿童文学更有市场,而科幻和儿童文学又有某种天然的联系,刘慈欣接着在2003年创作了一部科幻童话《白垩纪往事》,主人公是恐龙和蚂蚁,却蕴含了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史,使作品的思想性远超童话范畴。2004年,刘慈欣完成了《球状闪电》的修改并出版,此时他的思想和技法更加成熟,最终《球状闪电》完成度非常好,现在称为“三体前传”。
理想的构建
刘慈欣在新世纪的头十年创作中,有一个明显的分水岭,那就是2005年。这一年他完成了中篇小说“赡养系列”后,中短篇小说的创作告一段落,全力进入《三体》系列的创作中。经过前期的中短篇小说和多部长篇小说的实践探索,刘慈欣自身已经具备了写出代表作品的功力,他也积累了一定的知名度和稳定的读者群。科幻长篇小说出版市场转暖,《科幻世界》杂志社也有意打造中国科幻基石丛书,以实现科幻从杂志到畅销书的转型。内外部条件已经成熟,创作一部重量级系列科幻作品的时机已然来临。
在《三体》系列中,刘慈欣开始构建自己的科幻理想,要创造属于自己的、中国的科幻世界。这个世界一定要有地外文明,刘慈欣很自然地联想到三体星系。在天文学上,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系是4.5光年外的半人马座阿尔法星,它经常出现在科幻作品中,在刘慈欣的《超新星纪元》和《流浪地球》中也出现过,它本身就是一个三星系统。在天文物理学上,三颗质量相当的恒星会构建成一个混沌系统,这个系统极不稳定,科学家、数学家们经过多年的探求,确定了三体问题无解。这样的系统不太可能孕育出生命和文明,但在科幻上却有很大的想象空间,刘慈欣借此构建了“三体文明”。这个文明因为酷烈的生存环境,只能向星系外扩张。刘慈欣围绕这一核心设想展开了中国的科幻故事。
《三体》第一部,为这个系列的大厦奠定了一个合乎逻辑的现实基础。这一部完成于2006年2月,为扩大影响,在《科幻世界》杂志上从2006年6月开始共连载8期,杂志一时洛阳纸贵。《三体》第二部《黑暗森林》于2007年11月完成,2008年5月出版,受到科幻迷热切追捧,评论界也给予极高的评价,几年后成为流传最广的一部。
《三体》前两部取得成功后,刘慈欣和出版方都认为第三部不大可能再继续这种趋势。一年多后,刘慈欣投入到第三部《死神永生》的创作中,他抛开了对市场的考虑,写出了自己心目中真正追求的科幻小说。《死神永生》于2010年9月完成,同年11月出版,至此,《三体》系列全部完成。出乎意料,正是《死神永生》点燃了市场,《三体》系列的规模效应逐渐显现,成为中国科幻文学史上第一部畅销书,成就了中国科幻文学的里程碑。
在完成《死神永生》后,刘慈欣写了一篇重要的文论《重返伊甸园——科幻创作十年回顾》,他将自己的科幻创作分为三个阶段:纯科幻阶段、人与自然阶段和社会实验阶段。纯科幻阶段的代表作有《诗云》《梦之海》,人与自然阶段的代表作有《三体》第一部、《流浪地球》《乡村教师》《全频带阻塞干扰》等。虽然他认为社会实验阶段的方向是不正确的,并非自己的科幻理想,但在这个阶段仍有优秀作品,如长篇《超新星纪元》和《黑暗森林》,中篇《赡养上帝》《赡养人类》等。第三部《死神永生》则可归入第一、第二阶段,是这两个阶段的集大成者。
现象级传播
实际上,刘慈欣的科幻历程也可划分为三个阶段,即准备阶段、创作阶段和传播阶段,三个阶段均能以十年划分。2010年创作完成《三体》第三部《死神永生》后,刘慈欣的作品体系已经相对完整,涵盖了中短篇小说、长篇小说、代表作和文论。在此后的十年,则是进入传播领域的十年。
“我毫不怀疑,这个人单枪匹马,把中国科幻文学提升到了世界级的水平。”复旦大学教授严锋对刘慈欣的这个论断传播最广,很多人引用。严锋做这个论断是在2009年初,《黑暗森林》出版后,那时《三体》系列还没有全部完成。这显然是文学评论史上成功的预言,此后,刘慈欣作品的获奖和畅销得以充分印证。
科幻文学是一种更适合于画面呈现的类型文学,科幻电影本身也是电影中重要的类别。科幻电影的制作体现着一个国家电影业的整体工业化水平,需要技术的积累和突破。中国科幻界一直致力于科幻产业链的建设,推进科幻利润中心从畅销书向电影转化,电影界也在做着拍摄科幻电影的探索。经过艰苦的努力,根据刘慈欣中篇小说《流浪地球》改编的同名科幻电影在2019年春节档上映,一举创造了46亿的票房佳绩,并夺得第32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。2023年春节,《流浪地球II》再度掀起科幻热潮,斩获40亿票房。《流浪地球》系列电影已经成为了中国科幻电影的代名词,开启了中国科幻电影的辉煌征程。刘慈欣的科幻历程阐释了这样的宇宙公理:宇宙是希望和梦想的不竭源泉,一个人一定要仰望星空,人类只有在对宇宙的探索中,才能寻找到永恒。
(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)